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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河源頭探冰川——走訪世界海拔最高的科考站

2024年09月25日08:05 | 來源:光明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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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科學院西北生態環境資源研究院唐古拉山站大本營 薛雨昂攝/光明圖片

中國科學院西北生態環境資源研究院唐古拉山站大本營 薛雨昂攝/光明圖片

  冬克瑪底冰川 記者 王雯靜攝/光明圖片

冬克瑪底冰川 記者 王雯靜攝/光明圖片

唐古拉,藏語“高山上的山”,蒙語意為“雄鷹飛不過去的高山”。由于終年風雪交加,唐古拉山號稱“風雪倉庫”,其主峰格拉丹東是長江正源沱沱河的發源地。

唐古拉山腳下、青藏公路旁,有一個世界海拔最高的科考站——中國科學院西北生態環境資源研究院唐古拉山站(以下簡稱“唐古拉山站”)。

5050米,這一海拔足以讓人聽而生畏,而這只是科考站大本營的高度。2005年建站以來,唐古拉山站的科考隊員們爬冰臥雪,行走在海拔5500米以上的冰川雪原,長期觀察和連續記錄長江源區的地質、水文、氣象、凍土狀況。

“別看我們站破,但設備都是最前沿的”

眼前的這間板房簡陋、不起眼,很難想象就是科考站的大本營。初秋的唐古拉山剛下過一場大雪,寒風凜冽,唐古拉山站站長何曉波穿著一件藏藍色的舊羽絨服,熟練地將儲水缸里的水舀到鋁制大水壺里,他熱絡地招呼記者進屋:“別看我們站破,但監測冰川的設備都是最前沿的,這叫‘把錢花在刀刃上’!”

整整4天,記者跟著科考隊坐越野車、騎摩托車、步行……換了好幾次交通工具,監測冰川,觀測水文,每走一步,都能感受到心臟與雙肺的重負。

“這是我們大本營的舊址!”何曉波指著草甸上鋪得歪歪扭扭的一片“磚地”說,“這里的條件其實已經好太多了,以前的科考站就是一頂帳篷,每天睡醒睡袋上都是水珠,又濕又冷!”

他口中“條件好太多了”的簡易板房,被棕熊在院子圍欄掰出了一個豁口,大門鎖不上只能用門把手勉強卡住,太陽能供電,時不時就漆黑一片,單薄的墻體被高原大風吹得嘩啦啦響,睡覺時即便戴著帽子,頭皮也能感到瘆人的涼意。

“還記得我們上次在這兒遇到熊嗎?”臺站觀測主管王民站在大本營舊址的“地板”上,回憶起來仍心有余悸,“就幾十米的距離,盯著我們……”

那是在2009年,唐古拉山站的帳篷外,來了一位“不速之客”——棕熊。科考隊員和棕熊對視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使勁拍打鐵皮箱子。棕熊被嚇跑了,但為了安全起見,他們不得不把帳篷搬到路邊。在那里工作幾年之后,才有了板房。

從帳篷到板房,盡管生活條件有了很大的改善,但惡劣的自然條件沒法改變。唐古拉山站里,除了高精尖設備以外,最多的就是各類藥品,腸胃藥、感冒藥、止疼藥、消炎藥,以備不時之需。如何克服高原反應是科考隊員們交流最多的話題。

“后腦勺鈍疼,恨不得找根鐵絲把頭箍起來。”助理研究員徐強強剛來的那幾天,整夜睡不著覺,“外面風聲很大,心撲騰騰跳得厲害,快從嘴里蹦出來了!”

助理研究員胡召富去過珠穆朗瑪峰科考和格拉丹東雪山科考,在海拔5500米以上的極地,能吃能睡體力充沛,大家都很羨慕他,紛紛豎起大拇指。

與高原反應作斗爭,和惡劣天氣打交道,冰川考察中,他們個個勇敢無畏。

“大自然才是我們的實驗室”

每年4月至10月,何曉波和同事們都要駐扎在站里,開展冰川巡測,“沒有夏天”是他們的工作常態。“青藏高原的苦,別的地方比不了!”何曉波感慨,“但冰川研究就是要去野外,大自然才是我們的實驗室!”

“要試試摩托車嗎?這可是我們冰川監測最重要的交通工具。”蹚過一條小溪,何曉波向記者發出了邀請。

顛,非常顛,比坐車要顛得多。草皮覆蓋下不僅有碎石和土包,還有降雪融化匯成的水坑,摩托車深一轱轆、淺一轱轆地艱難前進。

“冬克瑪底冰川到了!”從大本營到冰川,14公里的路程,足足走了三個小時。蔚藍的天空下,陽光照耀在冰體上,極其震撼。

位于唐古拉山脈的冬克瑪底冰川,是長江源支流布曲的源頭之一。1989年,我國科學家首次對冬克瑪底冰川進行考察。唐古拉山站建站后,又連續20年對冬克瑪底冰川變化及水文氣象進行觀測記錄。

何曉波簡單做了分工:一組使用無人機對冰川進行測繪,一組檢查氣象站設備是否正常運行,還有一組到周邊河流采集水樣……這次科考的重頭戲,是用無人機搭載非接觸探地雷達,對冰川厚度進行探測。

待其他監測任務結束后,所有人屏氣凝神,等待無人機起飛。

然而意外還是發生了,無人機出了岔子,怎么調試都飛不起來。“海拔太高了,氣溫太低,無人機動力不足……”看著手里的操作器,工程師直搖頭。

何曉波并不氣餒:“科學探索就是這樣,可能會遇到各種意想不到的困難,但我們要有一個樂觀的心態,好事多磨,實在不行就用人力頂一頂,總能試出一條對的路。”他看了看表繼續說,“野外考察要在兩點前結束,下午的風,咱們受不住!”

正說著,氣溫驟降,眨眼間晴朗的天空迅速被大團烏云吞噬,狂風刮得臉生疼,天上下起了霰,比雪花大、比冰雹小的白色冰球打得車玻璃啪啪作響,科考隊決定先回大本營。

“非接觸探地雷達,還是得試,明天我們把雷達抬到冰面上,模擬無人機低空工作狀態測量冰厚,如果成了,這次實驗就不算失敗!”說罷,何曉波又騎上摩托車,“我得再去看看那幾個氣象站。”

“堅守冰天雪地,保護綠水青山”

中國冰川學奠基人施雅風曾說,冰川事業是一項豪邁的事業,是勇敢者的事業。

何曉波至今還記得2005年第一次來到唐古拉山的場景。4月,唐古拉山大雪紛飛,公路路面上是厚厚的冰殼。“整個山都是凍住的,凍土像鋼鐵一樣,打鉆孔都打不進去。”何曉波說,“現在的4月明顯要暖得多,11月河流都沒完全凍上。長江源在變暖、變濕、變綠、變暗。”

“江源打個噴嚏,江河都要感冒。”冰川是水的源頭,被稱為“固體水庫”,看似與人類生活相距甚遠,實際上卻息息相關。何曉波將冰川變化比喻為“點了一個烽火給全世界看”,他們研究冰川變化和氣候變化的過程,實際上是計算環境的承載力和保護的拐點。

在過去的30多年里,受青藏高原暖濕化等因素影響,冬克瑪底冰川逐步退縮,分成了大、小冬克瑪底兩條冰川。何曉波調出一張遙測對比圖,“監測發現,冬克瑪底冰川末端退縮了400多米,冰川厚度減薄了9米,以前我們仰視冰川,現在俯視冰川,未來它可能縮得更小。”

為此,對冬克瑪底冰川的監測“武裝到了牙齒”,從5300米到5800米,每100米一個梯度,水文氣象站、激光雷達……但在何曉波看來,這還不夠,他們想實現更精細、更自動化的觀測。

“冬克瑪底冰川分成兩部分后,消融的速度會更快,我們希望把冬克瑪底冰川作為參考性冰川,通過高質量監測尋找冰川消融的機理。這里的監測做好了,就可以推行到其他冰川的研究上。”說起自己守了20年的冰川,何曉波眼中炯炯有光,“冰川、凍土等冰凍圈要素的變化會直接影響長江源區水源涵養功能和高寒植被生態環境,一代代冰川研究者堅守在冰天雪地,就是為了保護綠水青山。”

在剛剛啟動的第二次青藏科考“一原兩湖三江”科考活動中,唐古拉山站負責利用無人機搭載探地雷達等設備開展冰川掃描,獲取冬克瑪底冰川的厚度分布特征,在冬克瑪底冰川末端和出山口兩個斷面開展流量和含沙量加密監測。

冰川研究苦嗎?苦。那為什么還要做冰川研究?

103年前,英國探險家馬洛里拍攝了世界現存最早的珠峰冰川影像,當有人問他為什么要攀登珠穆朗瑪峰時,他說出了登山史上有名的那句話——“因為山就在那里”。

這,便是答案。(記者 王雯靜 萬瑪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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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編:邢鄭、孫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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